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2022-09-02 席慕容

  在席慕容的作品中,题材广泛,用语浅白,感情细腻浓厚。对景物和人物的描绘十分精美,常运用重复句型,使她的文章呈现出舒缓的节奏和田园情调。她的文章多以人物作中心,在浅显的字里行间,很容易看出作者的真诚。她的作品蕴含着东方古老哲学,带有宗教色彩,透露出一种人生无常的苍凉感。她多以爱情、人生、青春、乡愁为主题,写得极美,淡雅剔透,抒情灵动,饱含着对生命的思考和热爱。下面我们为大家带来席慕容的经典散文,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到大家。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1

  那天,当我们四个有在那条山道上停下来的时候,原来只是想就近观察那一群黑色的飞鸟的,却没想到,下了车以后,却发现在这高高的清凉的山上,竟然四处盛开着野生的百合花!

  山很高,很清凉,是黄昏的时刻,湿润的云雾在我们身边游走,带着一种淡淡的芬芳,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一样!

  所有的一切竟然完全一样,而虽然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连我心里的感觉竟然也完全一样!

  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同行的朋友,这眼前的一切和我十八岁那年的一个黄昏有着多少相似之处。一样的灰绿色的暮霭、一样的湿润和清凉的云雾、一样的满山盛开的洁白花朵;谁说时光不能重回?谁说世间充满着变幻的事物?谁说我不能与曾经错过的美丽再重新相遇?

  我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朋友们大概也感染到我的兴奋。陈开始攀下山岩,在深草丛里为我一朵一朵地采撷起来,宋也拿起相机一张又一张地拍摄着,我一面担心山岩的陡削,一面又暗暗希望陈能够多摘几朵。

  陈果然是深知我心的朋友,他给我采了满满的一大把,笑着递给了我。

  当我把百合抱在怀中的时候,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乐和满足。

  一生能有几次,在高高的清凉的山上,怀抱着一整束又香又白的百合花?

  多少年前的事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次而已。也是四个人结伴同行,也是同样的暮色,同样的开满了野百合的山巅,同样的微笑着的朋友把一整束花朵向我送了过来。

  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次而已,却从来不会忘记。

  令人安慰的就是不会忘记。原来那种感觉仍然一直深藏在心中,对大自然的惊羡与热爱仍然永远伴随着我,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经历过多少沧桑世事,可喜的是那一颗心却幸好没有改变。

  更可喜的是,在二十年后能还再重新来印证这一种心情。因此,在那天,当我接过了那一束芬芳的百合花的时候,真的觉得这几乎是我一生中最奢侈的一刻了。

  而这一切都要感激我的朋友们。

  所以,你说我爱的是花吗?我爱的其实是伴随着花香而来的珍惜与感激的心情。

  就象我今天遇见的这位朋友,在他所说的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着多少动人的哲思呢?

  我说的“动人”,就如同几位真诚的朋友,总是在注意着你,关怀着你,在你快乐的时候欣赏你,在你悲伤的时候安慰你,甚至,在向你揭露种种人生真相的时候,还特意小心地选择一些温柔如“花香”那样的句子,来避免现实世界里的尖锐棱角会刺伤你;想一想,这样宽阔又细密的心思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我实在爱极了这个世界。一直想不透的是,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总是特别仁慈?为什么我的朋友都对我特别偏袒与纵容?在我往前走的路上,为什么总是充塞着一种淡淡的花香?有时恍惚,有时清晰,却总是那样久久地不肯散去?

  我有着这么多这么好的朋友们陪我一起走这一条路,你说,我怎么能不希望这一段路途可以走得更长和更久一点呢?

  也就是因为这样,我竟然开始忧虑和害怕起来,在我的幸福与喜悦里,总无法不掺进一些淡淡的悲伤,就象那随着云雾袭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一样。

  然而,生命也许就是这样的吧,无论是欢喜或是悲伤、总值得我们认认真真地来走上一趟。

  我想,生命应该就是这样了。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2

  别人提到她总喜欢说她出身于师大艺术系,以及后来的比利时布鲁塞尔的皇家艺术学院,但她自己总不服气,她总记得自己十四岁,背着新画袋和画架,第一次离家,到台北师范的艺术科去读书的那一段、学校原来是为训练小学师资而设的,课程安排当然不能全是画画,可是她把一切的休息和假期全用来作画了,硬把学校画成“艺术中学”。

  一年级,暑假还没到,天却炎热起来,别人都乖乖的在校区里画,她却离开同学,一个人走到学校后面去,当时的和平东路是一片田野,她怔怔的望着小河兀自出神。正午,阳光是透明的,河水是透明的,一些奇异的倒影在光和水的双重晃动下如水草一般的生长着。一切是如此喧哗,一切又是如此安静,她忘我的画着,只觉自己和阳光已混然为一,她甚至不觉得热,直到黄昏回到宿舍,才猛然发现,短袖衬衫已把胳膊明显的划分成棕红和白色两部分。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有感到风吹日晒,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那天下午她自己也变成太阳族了。

  “啊!我好喜欢那时候的自己,如果我一直都那么拼命,我应该不是现在的我。”

  大四,国画大师傅心畲来上课,那是他的最后一年,课程尚未结束,他已撒手而去。他是一个古怪的老师,到师大来上课,从来不肯上楼,学校只好将就他,把学生从三楼搬到楼下来,他上课一面吃花生糖一面问:“有谁做了诗了?有谁填了词了?”他可以跟别人谈五代官制,可以跟别人谈四书五经谈诗词,偏偏就是不肯谈画。

  每次他问到诗词的时候,同学就把席慕蓉推出来,班上只有她对诗词有兴趣,傅老师因此对她很另眼相看。当然也许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们同属于“少数民族”,同样具有傅老师的那方小印上刻“旧王孙”的身分。有一天,傅老师心血来潮,当堂写了一个“璞”字送给席慕蓉,不料有个男同学斜冲出来一把就抢跑了。当然,即使是学生,当时大家也都知道傅老师的字是“有价的”,傅老师和席慕蓉当时都吓了一跳,两人彼此无言的相望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老师的那一眼似乎在说:“奇怪,我是写给你的,你不去抢回来吗?”但她回答的眼神却是:“老师,谢谢你用这么好的一个字来形容我,你所给我的,我已经收到了,你给我那就是我的,此生此世我会感激,我不必去跟别人抢那幅字了……”

  隔着十几年,师生间那一望之际的千言万语仍然点滴在心。

  好久不见 所有不属于我的,都将一去不返,只留下在回首时,深深浅浅的悲伤,作为我款待自己的最后一杯美酒,人世间有些路必须单独去跋涉。

  世间有多少无可奈何的安排,有多少令人心碎的遇合啊!哭吧!流泪总是好的。可是,也别忘了,别忘了来细细端祥你的悲伤和失望,你会从这里面看到,上苍赏赐给你的,原来是怎样清澈与美丽的一种命运。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3

  二岁,住在重庆,那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金刚玻,记忆就从那里开始。似乎自己的头特别大,老是走不稳,却又爱走,所以总是跌跤,但因长得圆滚倒也没受伤。她常常从山坡上滚下去,家人找不到她的时候就不免要到附近草丛里拨拨看,但这种跌跤对小女孩来说,差不多是一种诡秘的神奇经验。

  有时候她跌进一片森林,也许不是森林只是灌木丛,但对小女孩来说却是森林,有时她跌跌撞撞滚到池边,静静的池塘边一个人也没有,她发现了一种“好大好大蓝色的花”,她说给家人听,大家都笑笑,不予相信,那秘密因此封缄了十几年。

  直到她上了师大,有一次到阳明山写生,忽然在池边又看到那种花,象重逢了前世的友人,她急忙跑去问林玉山教授,教授回答说是“鸢尾花”,可是就在那一刹那,一个持续了十几年的幻象忽然消灭了。那种花从梦里走到现实里来。它从此只是一个有名有姓有谱可查的规规矩矩的花,而不再是小女孩记忆里好大好大几乎用仰角才能去看的蓝花了。

  如何一个小孩能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池塘边窥见一朵花的天机,那其间有什么神秘的召唤?三十六年过去,她仍然惴惶不安的走过今春的白茶花,美,一直对她有一种蛊惑力。

  如果说,那种被蛊惑的遗传特质早就潜伏在她母亲身上,也是对的。一九四九,世难如涨潮,她仓促走避,财物中她撇下了家传宗教中的重要财物“舍利子”,却把新做不久的大窗帘带着,那窗帘据席慕蓉回忆起来,十分美丽,初到台湾,母亲把它张挂起来,小女孩每次睡觉都眷眷不舍的盯着看,也许窗帘是比舍利子更为宗教更为庄严的,如果它那玫瑰图案的花边,能令一个小孩久久感动的话。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4

  长长的路上,我正走向一脉绵延着的山岗。不知道何处可以停留,可以向他说出这十年二十年间种种无端的忧愁。林间洁净清新,山峦守口如瓶,没有人肯告诉我那即将要来临的盛放与凋零。

  4月25日

  长长的路上,我正走向一脉绵延着的山岗。在最起初,仿佛仍是一场极为平常的相遇,若不是心中有着贮藏已久的盼望,也许就会错过了在风里云里已经互相传告着的,那隐隐流动的讯息。

  四月的风拂过,山峦沉稳,微笑地面对着我。在他怀里,随风翻飞的是深深浅浅的草叶,一色的枝柯。

  我逐渐向山峦走近,只希望能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模糊的低语穿过林间,在四月的末梢,生命正酝酿着一种芳醇的变化,一种未能完全预知的骚动。

  5月8日

  在低低的呼唤声传过之后,整个世界就覆盖在雪白的花荫下了。

  丽日当空,群山绵延,簇簇的白色花朵象一条流动的江河。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应约前来,在这刹那里,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下,同时欢呼,同时飞旋,同时幻化成无数游离浮动的光点。

  这样的一个开满了白花的下午,总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是一场可以放进任何一种时空里的聚合。可以放进诗经,可以放进楚辞,可以放进古典主义也同时可以放进后期印象派的笔端——在人类任何一段美丽的记载里,都应该有过这样的一个下午,这样的一季初夏。

  总有这样的初夏,总有当空丽日,树丛高处是怒放的白花。总有穿着红衣的女子姗姗走过青绿的田间,微风带起她的衣裙和发梢,田野间种着新茶,开着蓼花,长着细细的酢浆草。

  雪白的花荫与曲折的小径在诗里画里反复出现,所有的光影与所有的悲欢在前人枕边也分明梦见,今日为我盛开的花朵不知道是哪一个秋天里落下的种子?一生中所坚持的爱,难道早在千年前就已是书里写完了的故事?

  五月的山峦终于动容,将我无限温柔地拥入怀中,我所渴盼的时刻终于来临,却发现,在他怀里,在幽深的林间,桐花一面盛开如锦,一面不停纷纷飘落。

  5月11日

  难道生命在片刻欢聚之后真的只能剩下离散与凋零?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桐花正不断不断地落下。我心中紧紧系着的结扣慢慢松开,山峦就在我身旁,依着海潮依着月光,我俯首轻声向他道谢,感谢他给过我的每一个丽日与静夜。由此前去,只记得雪白的花荫下,有一条不容你走到尽头的小路,有这世间一切迟来的,却又偏要急急落幕的幸福。

  5月15日

  桐花落尽,林中却仍留有花落时轻柔的声音。走回到长长的路上,不知道要向谁印证这一种乍喜乍悲的忧伤。

  周遭无限沉寂的冷漠,每一棵树木都退回到原来的角落。我回首依依向他注视,高峰已过,再走下去,就该是那苍苍茫茫,无牵也无挂的平路了吧?山峦静默无语,不肯再回答我,在逐渐加深的暮色里,仿佛已忘记了花开时这山间曾有过怎样幼稚堪怜的激情。

  我只好归来静待时光逝去,希望能象他一样也把这一切都逐渐忘记。可是,为什么,在漆黑的长夜里,仍听见无人的林间有桐花纷纷飘落的声音?为什么?繁花落尽,我心中仍留有花落的声音。

  繁花落尽,我心中仍留有花落的声音,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轻轻飘落。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5

  入院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手"抓"着一把花来看我了。噫!这个鲁男子,竟然也知道买束花啊!虽然那持花的姿态一点都不罗曼蒂克,但已喜得我胸口全是涔涔的汗了!相识十六年,从来就没有受过他的花!就连生产时都没有例外,真是个"实在"的人啊!

  一朵朵艳艳的玫瑰,红娇得挺仰春劲使,却偏突兀地伴着一支白色的晚香玉,美丽中透着一股滑稽!毕竟不是精于此道的人!

  插花的瓶就立在宽阔的窗台,清风一阵,也就拂起一阵带着甜香的花风。窗外是个不小的天井,不是三月的季节,满植的杜鹃枝叶伸展得也不敢嚣张。其实引人注目的不是杜鹃,倒是那满地的羊齿和两株高大的果树。一株不知名的,一株则是将要发花的木瓜。果树生长得并不规则,想必是有人无心将果核抛弃的结果吧?我摘下一朵玫瑰,将花瓣一片片撒下,来年,会有人看见羊齿中伴生着朵朵玫瑰,因为今日我曾将玫瑰花瓣和着他的爱片片种下。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6

  如果我真正爱一个人,则我爱所有的人,我爱全世界,我爱生命。假如我能够对一个人说“我爱你”,则我必能够说“在你之中我爱一切人,通过你,我爱全世界,在你生命中我也爱我自己。”——E·弗洛姆

  原来,爱一个人,并不仅仅只是强烈的感情而已,它还是“一项决心,一项判断,一项允诺”。

  那么,在那天夜里,走在乡间滨海的小路上,我忽然间有了想大声呼唤的那种欲望也是非常正常的了。

  刚刚从海边走过来,心中仍然十分不舍把那样细白洁净的沙滩抛在身后。那天晚上,夜凉如水,宝蓝色的夜空里星月交辉,我赤足站在海边,能够感觉到浮面沙粒的温热干爽和松散,也能够同时感觉到再下一层沙粒的湿润清凉和坚实,浪潮在静夜里声音特别缓慢,特别轻柔。

  想一想,要多少年的时光才能装满这一片波涛起伏的海洋?要多少年的时光才能把山石冲蚀成细柔的沙粒并且把它们均匀地铺在我的脚下?要多少年的时光才能酝酿出这样一个清凉的夜晚?要多少多少年的时光啊!这个世界才能等候到我们的来临?

  若是在这样的时刻里还不肯还不敢说出久藏在心里的秘密,若是在享有的时候还时时担忧它的无常,若是在爱与被爱的时候还时时计算着什么时候不会再爱与不再被爱;那么,我哪里是在享用我的生命呢?我不过是不断地在浪费它在摧折它而已吧。

  那天晚上,我当然还是要离开,我当然还是要把海浪、沙岸,还有月光都抛在身后。可是,我心里却还是感激着的,所以才禁不住想向着整个世界呼唤起来:

  “谢谢啊!谢谢这一切的一切啊!”

  我想,在那宝蓝色深邃的星空之上,在那亿万光年的距离之外,必定有一种温柔和慈悲的力量听到了我的感谢,并且微微俯首向我怜爱地微笑起来了吧。

  在我大声呼唤着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同时下了决心、作了判断、有了承诺了呢?

  如果我能够学会了去真正地爱我的生命,我必定也能学会了真正地爱人和爱这个世界。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7

  人世间的匹夫匹妇,一家一计的过日子人家,岂能有大张狂,大得意处?所有的也无非是一粥一饭的温馨,半丝半缕的知足,以及一家骨肉相依的感恩。

  女儿的名字叫晴晴,是三十岁那年生的。强说愁的年龄过去了,渐渐喜欢平凡的晴空了。烟雨村路只宜在水墨画里,雨润烟浓只能嵌在宋词的韵律里,居家过日子,还是以响蓝的好天气为宜,女儿就叫了晴晴。

  晴晴长到九岁,我们一家去恒春玩。恒春在屏东,屏东犹有我年老的爹娘守着,有桂花、有玉兰花以及海棠花的院落。过一阵子,我就回去一趟。回去无事,无非听爸爸对外孙说:"哎哟,长得这么大了,这小孩,要是在街上碰见,我可不敢认哩!"

  那一年,晴晴九岁,我们在佳洛水玩。我到票口去买票,两个孩子在一旁等着,做父亲的一向只顾搬弄他自以为得意的照像机。就在这时候,忽然飞来一只蝴蝶,轻轻巧巧就闯了关,直接飞到闸门里面去了。

  "妈妈!妈妈!你快看,那只蝴蝶不买票,它就这样飞进去了!"

  我一惊。不得了,这小女孩出口成诗哩!

  "快点,快点,你现在讲的话就是诗,快点记下来,我们去投稿。"

  她惊奇地看着我,不太肯相信:

  "真的?"

  "真的。"

  诗是一种情缘,该碰上的时候就会碰上,一花一叶,一蝶一浪,都可以轻启某一扇神秘的门。

  她当时就抓起笔,写下这样的句子:

  我们到佳洛水去玩,进公园要买票,大人十块钱,小孩五块钱,但是在收票口,我们却看到一只蝴蝶,什么票都没有买,就大模大样的飞进去了。

  哼!真不公平!

  "这真的是诗哇?"她写好了,仍不太相信。直到九月底,那首诗登在《中华儿童》。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8

  我站在月亮底下画铅笔速写。

  月亮好亮,我就站在田野的中间用黑色和褐色的铅笔交替地描绘着。

  最先要画下的是远处那一排参差的树影,用极重极深的黑来画出它们浓密的枝叶。

  在树下是慢慢绵延过来的阡陌,田里种的是番薯,在月光下有着一种浅淡而又细致的光泽。整个天空没有一片云,只有月色和星斗。我能认出来的是猎人星座,就在我的前方,在月亮下面闪耀着,天空的颜色透明又洁净,一如这夜里整个田野的气息。

  月亮好亮,在我的速写本上反映出一层柔白的光辉来,所有精略和精密的线条都因此能看得更加清楚,我站在田里,慢慢地一笔一笔地画着,心里很安定也很安静。

  家就在十几二十步之外,孩子们都已经做完了功课上床睡觉了,丈夫正在他的灯下写他永远写不完的功课,而我呢?我决定我今天晚上的功课要在月亮底下做。

  邻家的狗过来看一看,知道是我之后也就释然了,在周围巡视了几圈之后,干脆就在我的脚旁睡了下来。我家的小狗反倒很不安,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回家,所以它就一会儿跑回去一会儿又跑过来的,在番薯的茎叶间不停地拔弄出细细碎碎的声音。乡间的夜出奇的安静,邻居们都习惯早睡,偶尔有夜归的行人也只是从田野旁边那条小路远远经过,有时候会咳嗽一声,声音从月色里传过来也变得比较轻柔。

  多好的月色啊!满月的光辉浸润着整块土地,土地上一切的生命都有了一种在白昼时从来也想象不出的颜色。这样美丽的世界就在我的眼前,既不虚幻也非梦境,只是让人无法置信。

  所以,我想,等我把这些速写的稿子整理好,在画布上画出了这种月色之后,恐怕也有一些人会认为我所描绘的是一种虚无的美吧。

  我一面画一面禁不住微笑了起来。风从田野那头吹过,在竹林间来回穿梭,月是更高更圆了,整个夜空澄澈无比。

  生命里也应该有这样一种澄澈的时刻吧?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希望,只是一笔一笔慢慢地描摹,在月亮底下,安静地做我自己该做的功课。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9

  对着一班十九、二十岁,刚开始上油画课的学生,我喜欢告诉他们一个故事。

  这是我大学同班同学的故事。我这个同学有很好的绘画基础,人又认真,进了大学以后发愿要沿着西方美术史一路画下来,对每一个画派的观念与技法都了解并且实验了之后,再来开创他自己的风格。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画出真正扎实的作品来。

  一年级的时候,他的风景都是塞尚的,二年级的时候,喜孜孜地向我宣布:

  “我已经画到野兽派了!”

  然后三年级、四年级,然后教书,然后出国,很多年都不通音讯,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他终于得到了博士学位,成为一个美术史与美术理论方面的专家了。

  我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不知道是悲是喜。原来要成为一个创作的艺术家,除了要知道吸收许多知识之外,也要懂得排拒许多知识才行的啊!创作本身原来具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排他性。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就是在某一方面的表现能够达到极致的人,而因为要走向极致,所以就不可能完全跟着别人的脚步去走,更不可能在自己的一生里走完所有别人曾经走过的路。在艺术的领域里,我们要找到自己的极致,就需要先明白自己的极限,需要先明白自己和别人不尽相同的那一点。

  因为不尽相同,所以艺术品才会有这样多不同的面貌。像布朗库西能够把他的“空间之鸟”打磨得那样光滑,让青铜的雕像几乎变成了一种跃动的光与速度。而麦约却要把流动的“河流”停住,在铅质的女体雕像里显示出一种厚重的量感来。毕沙洛的光影世界永远安详平和,而一样的光影在孟克的笔触里却总是充满了颤栗和不安。

  每一个优秀的艺术家走到极致的时候,就好像在生命里为我们开了一扇窗户,我们在一扇又一扇不同的风景之前屏息静立,在感动的同时,也要学会选择我们所要的和我们不得不舍弃的。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10

  席慕容的文章真实感人,文字很清新淡雅不做作,但仔细读都有着作者的思考,让人觉得读起来很舒服自然。以下是席慕容的散文《孤独的树》,欢迎阅览!

  刚转过一个急弯,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座不算太深的山谷,在对面的斜坡上,种了一大片的林木。

  大概是一种有计划的栽种,整片斜坡上种满了一样的树,也许是日照很好,所以每一棵都长得枝叶青葱,亭亭如华盖,而在整片倾斜下去一直延伸到河谷草原上的绿色里面,唯独有一棵树和别的不同。

  站在行列的前面,长满了一树金黄的叶片,一树绚烂的圆,在圆里又有着一层比一层还璀璨的光晕。它一定坚持了很久了,因为在树下的草地上,也已圆圆地铺满了一圈金黄色的落叶,我虽然站在山坡的对面,也仍然能够看到刚刚落下的那一片,和地上原有的碰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后者已经逐渐干枯褪色了。

  天已近傍晚,四野的阴影逐渐加深,可是那一棵金黄色的树却好象反而更发出一种神秘的光芒。和它后面好几百棵同样形状、同样大小,但是却青翠逼人的树木比较起来,这一棵金色的树似乎更适合生长在这片山坡上,可是,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使它觉得很困窘,只好披着一身温暖细致而又有光泽的叶子,孤独地站在那里,带着一种不被了解的忧伤。

  诺拉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天还亮着呢。”我一面说,一面想走下河谷,我只要再走近一点,再仔细看一看那棵不一样的树。

  但是,诺拉坚持要回去。在平日,她一直是很随和的游伴,但是,在那个夏天的午后,她的口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于是,我终于没有走下河谷。

  也许诺拉是对的,隔了这么多年,我再想起来,觉得也许她是对的。所有值得珍惜的美丽,都需要保持一种距离。如果那天我走近了那棵树,也许我会发现叶的破裂,树干的斑驳,因而减低了那第一眼的激赏,可是,我永远没走下河谷,(我这一生再无法回头,再无法在同一天,同一刹那,走下那个河谷再爬上那座山坡了)。于是,那棵树才能永远长在那里,虽然孤独,却保有了那一身璀璨的来自天上的金黄。

  又有哪一种来自天上的宠遇,不会在这人世间觉得孤独呢?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11

  有一个业余的健美运动员,被查出患有骨癌,医生建议她锯掉右小腿她不肯;过了半年,医生要求她锯掉右腿,她依然不肯;又过了半年,她离开人世。有一位朋友感叹道:“要是早一点把右小腿锯掉就没事了。”另一位朋友说道:“病魔始终没有夺去她的美。”看完这一则故事,我不禁感叹人世的变化无常。你喜欢的事情往往就是不能做,在喜欢的东西与生命面前,我们总要作出一个最难的决定。但换作是我,我想我会更珍惜生命。

  一个人一出生,就用自己呱呱的哭叫声来向世界宣布“我诞生了”。这代表着这个生命将成为父母甜蜜的负担。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会经历种种的风风雨雨,这是作为一个人成长的必经阶段。这些并没有什么,当我们累了,可以回到父母的`怀抱,回到那个永远守候你的、避风的港湾。所以我们不只是为自己活着,在我们的身后,还有等待着的温暖。像健美运动员的做法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不起她的父母。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是俗话,可却饱含着深刻的道理。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只为自己喜欢的事,有时还要承担难以负荷的重担,既然我们不能改变现实,席慕容的散文那么何不试着接受它,化腐朽为神奇,锯掉右小腿虽然断送了健美运动员的运动生涯,可“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又怎知自己不会在另一方面有成就。网上书摊[广涛旧书的书摊]在线销售图书席慕容抒情散文精选,图书价格:1000;图书品相:九成;孔夫子旧书网汇集全国各地近5000家书摊、展示多达近2000万种图书书籍,开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虽然做到重于泰山有点困难,可至少也不要轻于鸿毛,要好好地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么宝贵的生命可不要轻言放弃,活着就代表着希望。记得曾见过这样的一段话: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上帝咬得越大口,就代表你越好吃,以至于有你现在的缺点。当为自己的不幸而悲伤时,何不这样想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就算没有了港湾,至少也有自己可以依靠。

  生命的价值是多少?我不曾拿天平衡量过,但我知道它一定很贵,很贵……因为在我们的心中都有那样一个天平,另一端能放什么与之平衡呢?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12

  初寒的夜晚,在乡间曲折的道路上,我加速疾驰。

  车窗外芒草萋萋一路绵延,车窗内热泪开始无声地滴落,我只有加速疾驰。

  车与人仿佛已成了一体,夹道的树影迎面扑来,我屏息地操纵着方向和速度。左转、右转、上坡、下坡、然后再一个急转弯;刹车使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路边的灌木丛从车身旁擦刮而过,夜很黑很黑;这些我都不惧怕,我都还可以应付,可是我却无法操纵我的人生。

  我甚至无法操纵我今夜的心情。

  热情的渴望与冰冷的意志在做着永无休止的争执,这短短的一生里,为什么总是要重复地做着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决定呢?

  难道真有一个我无法理解和无法抗拒的世界?真有一段我无法形容和无法澄清的章节?真有一座樊笼可以将我牢牢困住?真有一种块垒是怎样也无法消除?

  而那些亲爱的名字呢?

  那些温柔的顾盼和热烈的呼唤,是已经过去了还是从来也不曾来过呢?那些长长的夏季,是真的曾经属于我,还是只是一种虚幻的记忆呢?生命里一切的挣扎与努力,到底是我该做的还是不该做的呢?

  在这短短的一生里,所有的牵绊与爱恋并不象传说中的故事那样脉络分明,也没有可以编成剧本的起伏与高低。整个人生,只是一种平淡却命定的矛盾,在软弱的笑容后面藏着的,其实是一颗含泪而又坚决的心啊?

  而那些亲爱的名字呢?

  那些生命里恍惚的时光,那些极美却极易破碎的景象真的只能放在书页里吗?在我眼前逐日逐夜过去,令我束手无策的,就是这似甜美却又悲凉,似圆满却又落寞的人生吗?

  而在生命的沙滩上,曾经有过多少次令人窒息晕眩的浪啊!在激情的夜里曾经怎样舒展转侧的灵魂与躯体,终于也只能被时光逐日逐夜冲洗成一具枯干苍白的骸骨而已。(——在骸骨的世界里有没有风呢?有没有在清晨的微光里还模糊记得的梦。)

  生命真正要送给我们的礼物,到底是一种开始,还是一种结束呢?

  在初寒的夜里,车灯前只有摇曳的芒草,没人能给我任何满意的回答。在乡间曲折的长路上,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加速向前疾驰。

  夜很黑很黑,在疾驰的车中,没人能察觉出我的不安。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13

  也喜欢那些在安静地埋首努力着的艺术家。

  在他们一生的创作过程里,其实就是一种自我的发现与自我的追寻。

  一个艺术家也许可以欺骗所有的人,但是,他无法欺瞒他自己。因为,不管群众给他的评价是什么,他最后所要面对的最严苛的评判者,其实是他自己。

  所以,当一个艺术家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时候,他的面容自然会平和安详,谈话间的语气也自然地会缓慢和从容起来。

  每次和他们在一起,我心里都有种羞惭不安的感觉,和这些人相比,我是怎样的无知和急躁啊!

  喜欢和他们一起画画,有时候是在一个市场的三楼,小小的画室里能有着温暖的灯光和温暖的关怀。有时候是在闹市狭窄巷弄里的一座平房,光洁古老的地板上隐约看出一些油画颜料留下的色点。

  在这些画室里的艺术家都早已进入中年,却仍然安静地在走着这条从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走了的路。我每次走进画室时都会有一种触动,有时候是因为他们迎接我时的天真的笑容,有时候是因为他们脸颊上深深的纹路,有时候是因为他们花白的鬓角,有时候是因为画室中央那一把春天的花束;而更多的时候是因为画室里那一种亲切熟悉的气氛,混合着画布和亚麻仁油以及颜料的淡淡气味,朝我迎来。

  是啊!就这样在这些熟悉的气氛与气味之间过完我的一生吧。让我们从复杂曲折的世界里脱身,一起把这样的夜晚献给那极明净又极单纯的绘画吧。让我们走入心灵的最深处,在茂密的森林里寻找各人自己原来该有的面貌。

  然后,在这样一个共聚的夜晚之后,带着画完或者没画完的作品,带着一颗安静而又微醺的心,我们在星光或者月光之下彼此轻声道别。

  然后,再走进闹市的崎岖巷弄里,再开始重新面对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成功也许是失败的自己。

  而一切都没有什么关系了,不是吗?如果在我们心里有一座茂密的森林,如果我自己知道我正站在丛林中的那一个角落,那么,这人世即使是崎岖难行,又能影响了我多少呢?

  人的自由,在认识了生命的本质之后,原该是无可限量的啊!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14

  很小的时候,在南京住过两年。有一次,有人给了我一块石头,圆圆润润的一小颗,乳黄色里带有一种透明的光泽,很漂亮。那年大概是五岁的我,非常喜欢它,走出走进都带着,把它叫做是“我的宝石”。

  有天傍晚,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天色已经很暗了,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想把这颗石头抛出去,看看能不能把它找回来。

  于是,我就把石头往我身后反抛出去了,石头就落在我身后的草丛里。奇怪的是,在抛出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愚笨的事,我一定找不回我的石头了。

  我果然再也没能找回那颗小石头。草并不长,草坪地不算太大,可是,正如我所预知的那样,尽管我仔细翻寻了每一丛草根,搜遍了每一个它可能会在的角落,我始终没能再找回我的宝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然能记得院子里那一种昏黄的暮色和那个孤独的小女孩在草丛里搜寻时的慌乱与悔恨的心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走过不少地方,经历了不少事情,看过不少石头,家里也搜集了不少美丽的或者奇怪的矿石,但是,没有一颗可以替代、可以让我忘记我在五岁时丢失的那一颗。

  我总会不时地想起它来,在我心里,它的圆润和美丽实在是无法替代的了。尤其是因为过错是由我自己造成的,是我亲手把它抛弃的,所以,那样的憾恨总是无法弥补。也因此,那一颗小小的原本并不足为奇的石头,竟然真的变成了我心里的一颗宝石了。

  当然,有的时候,我也知道这一种执迷本身实在是很幼雅和很可笑的。不是吗?想一想,当年的我若是能在那个傍晚找回那颗石头,在小小的五岁孩童的手中又能保留多久呢?还不是也会和那些早已被我毁坏被我丢弃的童年时的玩具一样,彻彻底底地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来吗?事实不是就应该只是如此而已吗?

  可是,就是因为那天的我始终没能把它找回来,它因此反而始终不会消失,始终停留在我的心里,变成了我心中最深处的一种模糊的憾恨,而它的形象也因为这一种憾恨的衬托反而变得更为清晰与美丽了。

  因此,得与失之间,实在是不能只从表面来衡量来判断的了,不是吗?世间有很多事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观看的,不是吗?

  席慕容的经典散文 篇15

  我知道

  凡是美丽的

  总不肯也

  不会

  为谁停留

  ——画展

  只要知道朋友里有谁是住在北投的,我就会自然地对他有了好感,而且,总不忘记告诉他:

  "我娘家以前也在新北投。"

  其实,那个旧家早已转卖给别人了,可是在我心里,我一直是住在那里的。每次梦里家人团聚的时候,也总是在那个长春路的山坡上,院子里总是开满了杜鹃和红山茶。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很多不能忘记的事都是在那里发生,从那里开始的。

  就好象我常爱讲给朋友听的那件事一样:有一个春天的下午,天气那么好,在屋子里的我禁不住引吭高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了起来。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见德姐在杜鹃花丛里走过来又走过去,她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流了起来,露出一段柔白的颈项,从缤纷的花丛里转过来的脸庞上竟然带着一种很神密的笑意。

  被这样一幅画面吸引住的我,歌也忘了唱了,就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微笑的对我走过来的姐姐。

  姐姐走进来了,脸还是红红的,她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呆在院子里吗?"

  "看花?晒太阳?"我试着回答她。姐姐摇头,然后,那种神密的笑意又浮了上来:

  "我呆在院子里,是为了要告诉别人,在屋子里唱歌的那个人不是我!"

  接下来的,当然是一阵不甘受辱的惊呼,然后就是一场追逐和嘻笑。当我们两个人终于都累得跑不动了的时候,我就顺势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在笑声和喘息声里,我还记得那很蓝的天空上,有好多朵飞得好快的云彩而那样单纯和平凡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一直认为是应该的,并且不足为奇的相聚,怎么忽然之间竟然变得珍贵和不易再得了呢?

  今夜,在多雨的石门乡间,杜鹃花在草坪上一丛又一丛地盛开着。打开姐姐新录制的唱片的封套,轻轻地把唱片放在转盘上,静夜里,姐姐深沉又柔润的女中喜听来特别美丽。十几、二十年的努力使她终于能够实现了她年少时的愿望,成为一个国际知名的声乐家。可是,我却常常会想起了我们山坡上的那个开满了花的院子,和天上的那些云彩,白白柔柔的,却飞得好快。

  不肯回来的,大概也不只是那些云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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